因经济不景气 郭台铭已经悄然启动“打三呆”计划王永强、张业军、张亮
编者按/ 9月27日上午，富士康烟台园区起火。外界一般倾向认为，这是富士康继5月底成都抛光车间爆炸后的又一急速扩张下引发的事故。但《中国经营报(微博)》记者经多地调查发现，两者背景并不相同：成都园区属新建，烟台则运营近8年；成都发生人员伤亡，烟台仅损失A18区顶层废气塔设备一宗。值得强调的是，设备燃烧产生的滚滚浓烟，实际掩盖了富士康“虎与狐”中“狐”的一面，当下，这家“嗅觉灵敏”的代工巨无霸，正为应对并不明朗的全球经济前景，积极展开内部整肃与挖潜。
突发的一场大火，将公众视线再次聚焦到富士康这家全球最大的代工企业身上。
9月27日10时许，富士康烟台园区A18区四层发生火灾。在A18区附近上班的富士康员工透露，“伴随爆炸声，有浓烈刺激气味，事发地上方黑烟滚滚”。
幸运的是，火势在半小时内即被控制、扑灭，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有媒体指出，烟台大火是富士康“建设过快再酿事故”。
“这种解读实在让人无语。”富士康内部知情人士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烟台是富士康在国内继深圳、昆山之后的第三个园区，距今已运营8年。而且说富士康扩张快没有问题，但面对欧债危机等可能带来的全球电子产品消费下降，公司正积极展开“打三呆”计划。即清点闲置资产、设备，限制新采购项目，对闲散人员加强劳动纪律管理。这也是富士康2007年下半年成功应对全球金融危机后第二次刹车。”
实际上，据记者了解，富士康内部所称的“打三呆”计划，早在今年9月中旬即已在富士康高层中传达，因为涉及公司资产、财务等敏感信息，一般不在基层作通告。而此次“刹车”或将持续到今年年底。
末梢隐患：烤漆车间流水的兵
由于烤漆工作强度大，且油漆气味儿对身体伤害大，富士康一般在新员工干烤漆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调往别的部门，所以烤漆工向来都是“流水的兵”。而频繁更换的烤漆新手则可能是这次引发事故的原因。
对于拥有百万员工的富士康来说，经历过2010年的“连跳门”，任何疏失都容易被放到显微镜下放大，烟台园区A18区四层起火也不例外。
陈磊(化名)是烟台富士康A14区的一名员工，他告诉记者，烟台A14~A18区5栋楼生产任天堂PSP游戏机。其中，A14区承担研发环节，是整个产品链的核心。而火灾发生后，公司内部给出的通告说法是，A18区四楼顶层废气处理装置的动力水泵线路短路产生火花，引燃了通气管道里的易燃杂质。
据陈磊了解，A18区主要从事烤漆工作，每天至少运转18个小时，动力水泵承担着冷却废水的作用，几乎是全天候运转，只在午饭和晚饭时间停一下。
陈磊还告诉记者，一个多月前，富士康内部中层主管到各厂区稽查厂区的消防工作，查到A18楼大概是在10天前了，然而那次并没有检查动力水泵系统。该系统检查属于机电设备部门的保养维护工作，一个月检查一次，下一次检查原本要到10月1日之后进行。
这一说法得到了前述富士康内部知情人士的认同。据该人士推测，因为运营时间长，废气塔的导线老化可能发生短路，而废气塔如果清洗不干净，内部吸附下来的易燃物一旦起火，就会引发“滚滚黑烟”。
但陈磊不完全认同这一看法。
根据自己掌握的信息，陈磊称，富士康非常注重动力水泵设备以及各消防设备的检修维护，这么多年没出过事，说明每次检查很难留下死角。他认为频繁更换烤漆新手可能是引发这次事故的原因。
“富士康对机器各方面的要求都很高，力求万无一失，但是对于人员流动过快却无能为力，而且对烤漆工人的个人防护做得并不到位。”陈磊表示，调漆是烤漆工作中最重要的一环，然而它弥漫出的臭味儿足够覆盖到整个A区，工人们身穿着防护服，但根本防不住油漆的刺鼻性伤害。
“我的一个朋友曾经在烤漆车间待过，调漆那会儿，他连续两周都提不起食欲，那个气味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因此，没干几周，朋友就强烈要调换车间。”陈磊说。
此外，烤漆工作虽然又累又脏，工资却和其他生产线一样：如果不加班，每月工资1500元，扣掉社保、房租，每月能拿到手的不到1000元；而如果早上7:30上班，晚上8点多下班，则每月最多能拿到3000元左右。
显然，“大锅饭”般的无差别工资很难充分调动该区员工的积极性，富士康的管理末梢本来就潜伏着隐患。
22岁的李慧(化名)是这个部门的一名“老员工”。两年前，她来到烟台富士康，现在身边几乎没有当时一起进来的同事了。李慧如今是一名烤漆检验员，虽然不像刚来时干烤漆那么累，但每天接触油漆这样的有毒化学品，她认为自己“迟早会离开这里”。
而据其他富士康员工描述，一般刚到富士康且没找过关系的社招职工几乎都会被分配到烤漆部门。由于烤漆工作强度大，且油漆气味儿对身体伤害大，富士康一般在新员工干烤漆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调往别的部门，所以烤漆工向来都是“流水的兵”。
战略部署：代号“930计划”
战略要求：各单位于9月30日前全面盘点工人、土地、厂房、设备，包括富士康海外公司；除确定于9月底前会完成使用的原物料外，9月16日后一律不准购进原材料；所有设备采购与厂房建设都要暂停进行。
9月28日，即火灾发生的第二天，烟台富士康A18区已全面重新复产。而半天前的9月28日下午，似乎为了安抚员工情绪，A17区还曾和A18区一样放假半天。
半天即可复产，烟台富士康的调整效率相当惊人。而这除了证明事故确实并不严重外，内里也暗含了富士康总裁郭台铭“清三闲”、“打三呆”的战略部署。
早在7月，富士康已开始执行所谓的“打三呆”部署。
该一战略要求：各单位于9月30日前全面盘点工人、土地、厂房、设备，包括富士康海外公司；除确定于9月底前会完成使用的原材料外，9月16日后一律不准购进原材料；所有设备采购与厂房建设都要暂停进行。
来自富士康内部的消息称，上述计划最早于7月就已有初步的精神传达。9月6日上午，郭台铭更在高层会议上指示：因应对未来不景气，特地加强上述工作执行。
由于涉及关键时间节点9月30日，“打三呆”战略亦被内部称为“930计划”。
同时，因为“打三呆”只是高层少数人的概念，多数富士康中层得到的指示是“清三闲”。
据富士康内部员工介绍，“清三闲”在富士康并非首次，一般每财年年终，都会有此操作。在内部管理方面，郭台铭一直着意于此，以免粗放式扩张导致浪费甚至管理混乱。但此次“清三闲”的不同寻常在于启动时间处于订单旺季。
富士康的部分基层员工称，自己完全没有听说关于“清三闲”的事情，但确实存在部分开工不足的情况。深圳龙华富士康一名员工告诉记者，他上午半天班上完后，下午就去网吧玩。基本上每天平均只须上半天班。员工的这部分偷懒行为没有被有效控制，除了管理疏漏外，订单分配不平衡的问题也是主因。
但8月份以来，富士康内部对工作较闲散员工行为的纠正与管理，开始加强推进。
“已经下达了“清三闲”的通知，只是叫法不是这样，说要清点闲置资产、设备，对一些懒散的人员要加强劳动纪律管理。”前述基层员工说。
至于“930计划”为何被高层员工称为“打三呆”，中层员工称为“清三闲”，而基层员工基本只是照章执行，富士康离职干部的判断是——“这种“打三呆”的行动，因为涉及公司资产、财务等敏感信息，一般不在基层作通告，而是悄悄进行，不讲不提，心照不宣。”
而具体到富士康分布在国内的数十个园区，“打三呆”的具体执行也并不完全相同。
譬如，成都园区的情况是工人招不到，用工不足导致生产设备闲置。而从事苹果相关业务的IDZBG、IDPBG、SHZBG等事业群生产业务繁忙，其他部分事业群则相对空闲需要合理调配。
应对不确定：“打三呆”的深意
2006年的“打三呆”属于“急刹车”，有裁员等现象发生；而此番再次推行“打三呆”，目前看还是“缓刹车”。2009年全球各国政府大举投资基建挽救危机，但目前因为欧债危机，全球经济形势并不明朗，提前准备，富士康可谓走在了前面。
“企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富士康确实有一些让人不舒服的事情发生，但作为行业巨头，居于产业链上端，这家公司的很多决策确实有其超前性。”前述不愿具名的富士康知情人士透露，早在2006年下半年，郭台铭就敏锐地意识到全球金融危机可能到来，因此快速推行“打三呆”战略，公司内部甚至小部分裁员以求“过冬”。
果然，一年之后的2007年8月，全球经济形势急转直下，美国次贷危机全面爆发。
富士康高层内部流传的说法是，对于市场发展形势的判断，郭台铭不会特别看重一些机构的统计数字，他有其独到方法：郭出差到美国，跟一些地产中介聊天，问其房屋销售状况如何，对方说情况不太好；随即郭台铭考察了装饰材料市场，回到国内即开始推行“打三呆”。
此类传奇性说法很难得到验证，但作为全球代工巨头，富士康的订单多寡直接反映全球经济的景气度，却是事实。
早在8月份，全球PC销量高踞第一的惠普(微博)，一度轻易放出可能出售其旗下PC部门的消息。而富士康承接的惠普订单，约占其年营业额的10%。
面对潜在的巨大不确定性，郭台铭当然要有因应之策。而其2006年“打三呆”的显著成果是，在经济形势好转的2009年，富士康迅速从次贷危机前的60万员工扩张至90万人。
“2009年以后，烟台园区就不再大规模地进行社会招聘了，而是改为内部员工推荐亲朋好友来富士康工作。而去年富士康的涨薪潮更是增加了人力成本。目前公司采用的一系列方法是，吸引烟台的高校及职校学生过来实习，来弥补一线工人流失后产生的劳动力不足的情况。”烟台富士康A区工作的中层助理张楠说。
在张楠看来，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烟台富士康的招聘规模逐渐成缩小趋势。在难以扩大招工规模的情况下，今后如何提高员工的生产效率是公司面临的头等难题。
富士康旗下子公司富士康国际(02038.HK)8月29日晚间公布的2011年上半年财报显示，公司2011年上半年亏损1764.8万美元；而2010年同期亏损1.42亿美元，2010年富士康国际亏损2.18亿美元。
富士康国际并不代工苹果产品，主要代工全球其他手机巨头产品。2011年上半年，考虑到苹果市场及利润份额节节攀升，富士康国际取得这一成绩单尤为可贵。而富士康国际之所以能取得如此进步，其于2011年初即开始推行类似于“打三呆”的内部改革举措，贡献良多。
“2006年的打三呆属于“急刹车”，有裁员等现象发生；而此番再次推行“打三呆”，目前看还是“缓刹车”。2009年全球各国政府大举投资基建挽救危机，但目前因为欧债危机，全球经济形势并不明朗，而2009年政府救市导致的消费不足后遗症开始显现，提前准备，富士康可谓又走在了前面。”上述富士康知情人士分析称。
本报记者党鹏对本文亦有重要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