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海内部不成文的说法是,三个月是一关、一年是一关,三个月关卡是要习惯郭式领导,一年关卡则是要学会做事方法、组织结构、高度纪律。期间如果不能够顺利磨合,就算郭台铭不叫你走路,自己也会受不了,乖乖递出辞呈。“亲朋好友当初都说我没办法在鸿海活很久。”程天纵说,他在惠普20年、德仪10年,习惯了外商的温润文化,因此很多人都不看好他能在这唯“郭”独尊的企业待很久。
关键是每一位在外咤叱风云的元帅,在郭台铭跟前,把自我都压缩到最低,都懂得团队合作的重要性。“我就是抬轿的人。”现在的程天纵,他自承非常了解自己的角色,“企业家是坐轿子的,而且要让他坐得舒服。”
沛鑫董事长曹治中则对《环球企业家》说,鸿海最大的好处就是团结,高阶将领们彼此合作起来,跟官阶、身价、年龄都没有关系。
同时,郭台铭也很懂得制衡。为了不让某一个诸侯独大,他采用“2 in a box”“3 in a box”的方式,让两三个大将共治同一个事业群,彼此监督。 鸿海里头没有一个人对郭台铭不服气,也因为这种人治式领导塑造出来的企业文化非常强,使得今后他想要顺利接班,是鸿海不可能的任务。 郭台铭总是跟老臣说,绝对不能以目前的成就沾沾自喜,否则就像无知的公鸡。如同宋太祖“杯酒释兵权”,打天下是一批人,治天下该是另一批人,如果老将不懂得虚心请益,习惯沿用过去的成功方程式,就难以超越现有格局,最终因环境变化而失败。 但确实,郭台铭忽略了很多现实的变化。
“世界工厂”不再与中国划上等号,“人口红利”不再由中国自顾独享,两大趋势已在过去三年中慢慢发酵,但郭台铭却充耳未闻。 无庸置疑,郭台铭是全世界高科技外企“力用中国”最成功的。
“他很幸运,过去20年就用这一模式。”宏创办人、智融集团董事长施振荣说。施强调,以台湾高科技的企业发展史来看,最多十年时间,就要面对转型的阵痛。 军事化的生产管理,仍适合中国吗?以追逐廉价劳动力而居的电子代工业,还能在中国维续多久?
“很多台资企业只把中国当作驿站。”工业计算机全球市场占有率第一、研华科技总经理何春盛对《环球企业家》说,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许多台企到大陆设厂,主要原因是大陆人力与原料成本都低,但当人力成本上升、人民币升值、地价上涨之后他们纷纷转移到相对生产成本较低的国家。 加薪三成、加薪一倍,一再喊高的员工劳动价码,确实让微笑曲线底端的鸿海吃不消。花旗集团分析师估计,鸿海公司为此次加薪所付出的成本或达每季度27亿新台币(合8400万美元),有可能减少其10%至12%的运营利润。
“这次富士康调薪只是个引爆点。”郭台铭强调,未来中国工资高涨的风潮,将比外界预期来得更快,企业再也不能依赖中国的廉价劳工。 富士康一再回击关于“血汗工厂”的指责,本刊记者调查发现,跨国公司对代工商的监督和调查事实上作用有限,也难以从供应链条上替换掉富士康(参见附文《脆弱关系》)。从某些方面的标准而言,富士康显然不是做得最差的。“这里不是天堂,但也不是地狱。”富士康通路事业群董事长、万马奔腾计划负责人胡国辉告诉《环球企业家》。
【交恶】
由一系列自杀事件所导致的富士康危机,也让当地政府处于前所未有的尴尬境地,并撕开了富士康与当地政府关系微妙变化的一角。
在过去的30年里,遍布珠三角的夜夜灯火通明的工厂宛如象征着中国制造的丰碑,成为 “世界工厂”的最佳诠释。而今,每年为地方政府贡献了超过百亿元人民币税收、雇佣着尽50万中国大陆工人的富士康却与意图摆脱劳动密集型制造标签的深圳形成了某种错位,深圳市新任市长许勤,上任以来再三提及“三大新兴产业”:互联网、新能源、生物科技。他也强调,中央赋予了深圳当好科学发展排头兵的使命。
如果中国制造的优势长期以来只是停留在低廉劳动力成本上,那么失去这一优势并不令人遗憾。 在珠三角“腾笼换鸟”策略下,有着大量劳动力需求的富士康,是那只该移出的鸟吗? “相互依存的关系仍然密切。”一位富士康高管如此形容当下富士康与深圳市政府的关系。不过,在此次危机中,富士康却不免感受到一种疏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