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富看到其中两个走路都没有力气,要人扶着,另一个睡觉也要坐着,“哭起眼泪都没得!”很快,感冒的时候,张洪富也需要老婆搀着了。这时,他才打听到数年来恒盛陆续有几名工人病倒,在与厂方结账后悄悄回家了。
尘肺病的消息终于引起了职工的恐慌,他们纷纷要求厂方对全厂职工进行体检,于是厂方找到了施秉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实际上,施秉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并无职业病检测资质,但其还是接下来这笔“业务”———贵州省只有两家职业病检测机构,分别是贵州省职业病防治院和贵州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下属的省职业病防治所———巧妙的是,双方在协议中并未注明检测尘肺病,只注明“健康体检”。
2010年2月,施秉县疾病控制中心仅安排一名工作人员对“恒盛”公司共900多名工人进行了体检(全厂1000多名工人,部分人没有进行检查),这次体检没有检查其他任何项目,只拍X光片,每个工人交20元钱。据知情者透露,该疾控中心只有规格200毫安的检测设备,无法检查尘肺病———接触粉尘作业劳动者的健康检查,必须具备规格至少为500毫安以上的高千伏X线摄片机设备才能检测。
就是用这台200毫安的X线摄片机,这名工作人员发现,共59名工人肺部有非常明显异常,他把检测报告统一送往恒盛,建议工厂送这些工人到上级医院检查。
恒盛厂办公室未公布检测结果,只对外称,有59名工人的肺部有异常。杨再高、李世勇、杨秀才……均是这个名单中的人。该厂将这59人又分成两部分,严重的去贵阳市检查,另一部分较轻的不用去贵阳检查。
工人们只好到该厂办公室查询结果。从体检结果看,大多数职工均无问题。
然而,工人们并不相信这一结果,他们纷纷自费前往湖南省怀化市疾病控制中心检查。虽然该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也无职业病检查资质,但其仍然为远道而来的工人们进行了检查,结果和施秉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大相径庭。
怀化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已经从事职业病工作几十年的张医生说,恒盛厂有四五百工人到怀化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检查过肺部。检查发现,十几人患有不同级别的尘肺病,另有百分之三四十的人肺部有改变,尚达不到国家职业病的标准,“但这些人中,将有不少在三五年后上级别,因为尘肺病是慢慢滋长的,因此潜在问题严重”。怀化疾病控制中心的医生建议这些工人不要在恒盛继续上班,其中包括七八名女工以及副厂长唐晓松、车间主任张必强,他们也曾长期在冶炼车间干活。
工人们拿着“一年复查”、“半年复查”、“三个月复查”、“定期复查”等不同结果的检测报告,与工厂交涉,但工厂并不认可怀化市疾病控制中心的检测结果。后厂方给他们开具“职业史证明”,部分工人们又自费前往贵阳,到具有职业病检测资质的机构进行检测,结果仍然显示,很多工人的肺部有异常。
2010年3月底的一天,在恒盛公司大礼堂,有100多名被发现肺部有异常的工人与厂方协商解决办法,厂方表示,凡“一年复查”的工人,厂方一次性赔偿5000元,“半年复查”的,厂方赔偿1万元,“三个月复查”的,厂方赔偿2万元,另外,按照签订劳动合同的起始时间计算,每工作一年的补偿1个月工资,然后解除劳动合同。实际上,即使1999年进厂的工人,也直到2008年才与该厂签订劳动合同。工人们不同意上述处理办法。
就在另一部分工人带着“职业史证明”准备前往贵阳时,一则题为《规模世界第三、亚洲第一的冶炼厂 千余职工患上职业病》的帖子开始在网上广泛流传,该帖很快引起了国务院重视,4月初,国家卫生部派人抵达贵州,贵州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等部门迅速进驻该厂,对该厂所有人员进行检查。目前,该厂正处停产整顿状态,工厂们每人每月可领取600元生活费。
直到2010年4月10日,贵州省疾控中心对恒盛全厂工人体检时,工厂门口的宣传栏还写着:“我们每个人的生命只有和恒盛的命运融合在一起才有价值。厂兴我荣,厂衰我耻。离开恒盛事业的发展而贪图个人的欲望,那是渺小的。”
中国硅的悲哀
“以牺牲环境和能源为代价,为他人做嫁衣”
根据恒盛公司自己的统计,一吨工业硅的冶炼用电就达11240千瓦时,根据该公司2009年12月26日的生产统计日报表,在没有通氧气的情况下,30个开启的高炉一天耗电就达306.5万千瓦时。
由于工业硅是高能耗产品,且间接消耗大量优质木材,工业硅的生产在上世纪90年代末就已经逐步退出美日德等国家,如日本早在1983年就停止了生产,所需工业硅全部从中国和巴西等国进口。目前,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硅出口国。
由于我国仍未突破太阳能电池板所需的多晶硅(工业硅的提纯品,需依赖进口)核心技术,中国依然处在整个光伏产业链的最低端,只能承担生产污染严重、高耗能的工业硅和太阳能电池的组装出口,世界七大多晶硅巨头牢牢控制着光伏产业的高端。杨再高们每天生产的工业硅以低廉的1美元/公斤价格出口,再以300—500美元/公斤的价格(进口多晶硅)回到中国。中国用高价的多晶硅生产出太阳能电池后,再出口到日本、美国、欧盟等地。
但作为世界硅出口量第一的中国,却没有“荣光”———目前我国光伏产业的最大特点是“两头在外”,95%的原材料需要进口,95%的太阳能电池则是出口。中国可再生能源协会秘书长孟宪淦接受采访时曾无奈地说:“中国正在以牺牲国内的环境和能源为代价,为他人做嫁衣,在这场新能源的战役之中,国内并没有真正享受到太阳能这种新能源所带来的种种好处。中国光伏企业沦为世界太阳能产业的‘制造工厂’。”